總覺得週末能靜靜地寫點東西,是十分奢侈的事。
好一陣子沒聯絡住在同一個州的朋友們,見面/通訊時赫然發現他們都失業了。新聞媒體近日也有關於美國職位空缺創新低的報導,肯定了這年我從身邊朋友感受到的愁雲慘霧並非「身邊統計學」。事實上,我受僱的公司最近也換了行政班底,這無疑是裁員的先兆,我知道我身處一艘快要沉的船上,但附近的船都不幸沉沒了,環顧四周只有汪洋一片,跳船也不知能跳到哪裡,也許等沉船時抓住鬆脫浮起的木板,保命的機會更大。
與此同時,西岸的科技公司依然穩賺個盆滿缽滿。前陣子在網上媒體看到Bridgewater Associates的創辦人Ray Dalio說60%美國人幾乎「無生產力」(“unproductive”),美國經濟只由最頂層的1%精英主導,結構性失衡日益嚴重,前途堪憂,就覺得長年以來我認為極不合理、因此憤怒的問題,終於有人高調地說了出來,但同時因為理解社會和人性怎麼運作,對於自然而然的趨勢實在想不出任何對策。金融專家口中的「生產力」無疑是指對GDP的貢獻,但有很多對人類有價值的作業,都是對GDP只有微小的、甚至沒有貢獻的(例如照顧及教養自家小孩)——從事這些作業或是志業(例如教師、作家)的人,為何就非得受這經濟體系的懲罰呢?
一直有在看我寫【自省錄】的網友,也許已經厭倦了我的無能憤怒了吧?今回憤世嫉俗的咆哮就先到這裡。讓我轉個話題,談談近來反省(一個月前提到)時間不夠的問題得出的想法。
記得中學的時候,除了寫小說和玩音樂,我還有另一個燒時間的興趣:網頁設計(Edward Snowden在《永久檔案》中回顧當初個人網站百花齊放的年代和Geocity時,都讓我感觸甚深)。然而,雖然每天要花6-7小時上學,印象中時間還是夠用的。為什麼長成大人之後,明明沒有擔上家庭責任,為何每天仍得被時間狠狠追趕呢?
我想,那是因為,鑽研學問的深度增加了,在每個仍想維持水準甚至進步的興趣範疇,我就不得不投放更多時間——寫作如是、拉小提琴如是、汲取知識(由小時候看薄薄的科普書,變成長大後看磚頭書甚至直接看論文)如是——如果每一個範疇我都不願意放棄,也就無可避免要面對(各個範疇的)作業質素因時間不足而下滑的局面。近來跟不同的朋友傾談,我發現他們也經歷過類似的取捨,又或者說,他們不再覺得這些愛好像往時般有價值,所以坦然接受了失去的事實。他們看到我仍執著地想要抓住一切,以至分身乏術、無暇休息,反而覺得我是難以理解的。
除了學問深度的改變,另一個讓時間耗盡的因素,也許是和我的性格有關,而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若我無法確切地掌握一些知識或概念,要我單純把別人教我的說出來、當成是自己已懂的事物,我心裡會很不踏實,甚至根本做不出來。這也是我決定要認真學習日文的另一個原因(上一篇文章有提到主要的原因):我無法像一些朋友那樣看了薄薄的旅遊會話指南,記住了幾句意味不明的日語句子讀法,到日本旅行時就能泰然自若地直接使用。當然,文法的歸納也不過是實際意思的近似值,但最起碼對句子結構有概念、知道說的每個字是什麼意思,我才有可能對自己的日語發言負責(以學習母語的方法學習日語的朋友另計)。除了日語,對於許多知識,我也是以這種心態對待的——要是無法搞清概念,我會乾脆說我不懂。若我必須表示我懂得某些知識,我就無法不投放大量時間去鑽研。這也是我時間不夠用的另一個原因。
最後就是,現在不是什麼太平盛世,近來我每每長時間做一件事,思緒便會向壞的方向飄移,所以寫自省錄的時間也不能太長,最多也就3個小時(已經快3個小時了)。在逆境中找回平靜的心境,是持續創作的關鍵,但我顯然未能做到。或許,學會在風浪中心無旁騖,本身就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課題。要是我把寫作視為終身志業,就更加需要克服這個難題了。
P.S. 兩星期後就是北美日檢考試的大日子。即使考試的結果對我沒有實際用途,我還是希望能漂亮地完成任務。頑張りま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