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概要
《倒數五秒月牙》講述敍事者梅與研究院時期的同學櫻,闊別五年後在東京重逢。梅在台灣的彰化縣陝西村長大,後來到日本唸研究院,畢業後留日工作;櫻則是在日本長大,大學到過中國西安陝西省作交換生,懂得一點華語,回日唸完研究院後赴台當日語教師,後來與自己班上的台灣學生結婚。
兩人到了一家清真寺菜館邊用膳邊聊天時,梅回憶起當年在小村莊的習俗和生活,同時聽著櫻訴說在台與夫家相處的點滴——即使丈夫和婆婆都很愛護她,作為一個異鄉人,在夫家仍不免有委屈之處。及後,因為櫻說想看煙火,兩人便到東京某處公園自己放起煙火來。直到離別,梅還沒有把寄託著自己心意的詩交給櫻,下了決心若倒數五秒後回頭,還見到櫻的話,就把寫了詩的卡片交給她。
小說主題
本篇小說的主題有三:(1)異鄉人作為社會上、甚至新生家庭中的「他者」、(2)台灣傳統文化如何讓女性成為了原生/新生家庭中的「他者」、以及(3)梅對櫻友達以上的情感。
筆者認為,作者投放於(1)和(2)的題材及描寫很豐富,但標題所暗示的主題(3)卻流於表面,略嫌空泛,此乃作品美中不足之處。
(1)異鄉人作為「他者」
梅身處日本,及櫻身處台灣時,都是異鄉人。台灣人使用的中文和相對應的日本漢字,形態上相似,但讀音和含意有所不同,這值得玩味的一點,在小說不同地方也有提到。櫻與梅的相遇,就是在研究院的校務處辦理入學手續時,櫻糾正了職員拼寫梅名字的漢字讀音,然後發現彼此懂得對方的母語。櫻的名字,不論在內地時寫成簡體字、在台灣寫成正體字,外型都與日本漢字有微妙的差別,讀音更是截然不同。作為異鄉人,梅和櫻都只得接受被當地人用陌生的發音呼喊著名字,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名字?
異鄉人的話語,在當地人眼中,永遠不是屬於她們的語言。櫻剛赴台時,不時被指口音很像「中國大陸」的人,而當她學著台灣人講國語時,大家也只會說她的腔調變得「台灣」了。櫻已在台灣組織家庭,中文卻永遠不被看成屬於櫻本人的語言,而只是她仿效當地人使用的語言;梅在日本也不時被稱讚日語流利。說者無心,但此話意味著她們一直被排除在外,永遠不被視為當地人一分子。
(筆者留美十年,還不時被稱讚「英文很好」,也很明白這種被不經意排除在外的無奈。)
(2)女性作為原生/新生家庭中的「他者」
梅在原生家庭及櫻在夫家遭到的幾件事,都反映了女性在台灣傳統觀念下,被當成家庭中可被遺掉的「他者」,例如,梅回憶在老家的日子,月經來時都不被允許參與家中的祭祀儀式(「拜拜」),「因為經血是汙穢的,對神靈不敬」。她有一次瞞著母親在經期時出席,被發現後給母親「狠狠罵了一頓」。
櫻與丈夫渡蜜月時,本想帶兩位繼子同行,卻被公公大肆反對:「一家三口男丁搭同一台飛機,萬一給墜機了可怎麼辦?」意味著男丁在家是必要的,女子則可有可無;公公也在丈夫面前喊櫻為「你彼个日本人的某咧」(台語:你的日本妻子),讓她感到難受,但又想不出哪裡不妥。夜裡,櫻無法入睡,不明白自己為何身處這種局面,成為了丈夫家的「他者」。在這個時候,她只好看著月光,安慰自己:此處和彼處所看到的月亮都是同一個。
(3)梅對櫻友達以上的情感
標題《倒數五秒月牙》中,倒數五秒是指梅要不要把寫了的詩交給櫻的決定,而月牙在故事裡有兩個含意:櫻宛於月牙的笑靨,借代梅對櫻的感情;以及櫻與(親人以及)梅即使分隔兩地,還是能看到同一形狀的月牙。這個標題暗示了梅與櫻的之間的感情,應該才是故事的重點,但筆者覺得作者對此鋪墊不足。
除了梅與櫻相遇的經過,以及畢業禮當日的場面,作者絲亳沒有交代她們在研究院那幾年共對的時光、兩人在學時期的交集、或是任何櫻令梅心動的相處點滴,以致感情線非常空洞,欠缺真實感。作者只以一種消極負面的情緒,描寫梅對櫻的糾結情感,例如面對著已為人妻的櫻,梅「期待著從櫻身上看到『因結婚而被剝奪自由的可憐女人』這種幻影」,還有在別離時猶豫要不要把吐露心意的詩/卡片交給櫻。沒有具體的感情線支撐,這些描述便流於表面,甚至顯得累贅。
感想小結
小說對台灣傳統家庭的互動點滴、以及異鄉人的無奈踴然紙上。精通中文和日語的作者,能夠以耐人尋味的語調關聯這兩種語言,也是小說有趣的特點。(筆者只是日語初學者,未能對此作出詳細評價。)惟點題的部份,即櫻與梅之間的情感描寫,因缺乏細節以致流於表面,是此作品美中不足的處。
[筆者自己在糾結] 女同志文學已經少人寫,鞭得太大力我會有罪疚感,但我個人比較喜歡不刻意把放大「身為女同志」這點,將之視為處境一部份去探討人性的作品,例如張亦絢的《永別書》(大推!)或陳雪後期的小說也不錯。如果有一天,LGBT文學不用被標籤成LGBT文學就好了。😞
在日本工作的台灣女同志林妤梅,以及在台灣工作並結婚的淺羽實櫻,兩人曾是研究所時期的好友,但林卻對淺羽懷抱著一段說不出的情感。研究所畢業後兩人分隔汪洋,天南地北,彼此的生活都發生了變化。五年之後,平成時代最後的夏天,兩人終於在東京久別重逢,共度漫長而又短暫的一天──。
本書以淡雅的筆觸,描寫語言、文化、性少數身分所帶來的生存困境,以及一段清淡的跨國戀情,同時寫出台灣與日本的文化差異,以及異國生活的不易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