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年七月三十日。

這天，國平自個兒回到柏瑞看分班結果。

中四級的看板上，貼了四張人名表：兩班理科、一班文科、一班商科。

中四甲和中四乙，分別是選修 CIT 和 Econ 的理科班。他名列前茅的兄長，以及柏瑞歷屆的理科狀元，都是在甲班的。

他和好友耀輝的選科意願，都是理科首選，商科為次，文科最後。問心，他喜歡文科多於商科，但自問真的沒有能耐熟記史料應試。若他真的被分到文科班，會考必炒粉無疑。

至於選修，耀輝直接填了 Econ 作首選，而國平徵詢過兄長的意見，也看了兩科的教科書和筆記之後，覺得還是 CIT 比較有趣，填了 CIT 作首選，雖然知道能夠如願的機會不大。

能夠穩拿理科班的名額，是一年前的他不敢奢望的——這學期，他的成績進步了不少，尤其中英數三科，雖然跟兄長還差一大截，但父母已經非常高興，也愈來愈少說什麼：「炒了會考不要緊，爸媽有錢送你到出國唸書。」

他第一張檢視的是中四乙名單。

由最下面掃上去，很快就找到 WU, (FRED) YIU FAI （耀輝）這名字，然而，這班中兩個姓梁的，都不是自己。

不是吧？

他連忙看了看中四丙和中四丁名單上姓氏為L字頭的名字，都沒找到自己，才戰戰兢兢走到中四甲班的名單前。

4A 23 LEUNG, (ADRIAN) KWOK PING

名單上，除了數個恆常的學科獎得主外，上上下下，都是陌生的名字。

他的胃一陣翻騰——這出乎意料的結果，會帶給他什麼機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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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羅湖列車現在到站，乘客請勿超越黃線…」

上了火車，望著窗外飛快刷過的街景，隨後進入黑漆漆的隧道，國平的心情漸漸平伏下來。

會有什麼機遇？不就是被班上的人「屈機」，無法融入，每天依舊和中四乙班裡的耀輝及其他朋友吃午飯咯。

還可以有什麼？

只有他心裡知道，這個學期讓他有動力發奮的，是挺胸昂首地與她重逢的盼望。但這盼望本來就不切實際的，他心知肚明。

國平在沙田站下了車，前去辦好友拜託他做的第二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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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文娛中心樓下，國平就見到那個束著卷髮馬尾的小妹，正站在電梯門旁，與另外兩個比她要高半個頭的女孩，興致勃勃地交換著一些物事。三人旁邊站著一個菲藉女性，應該是其中一個女孩子的家傭吧。

小妹偶然瞥見了他，卻亳無終止話題的意欲。

站在遠處的國平，稍為走近了一點——

她們正在交換寵物小精靈卡。

「胡耀韻。」

「等我一會，很快！」小妹頭都沒抬，倒是她兩個同伴望了國平一眼。

「那是你哥嗎？」

「我哥的朋友。」

「喔 … … 」兩個女孩又瞄了他一眼。

「呀，」其中一個女孩的視線落在國平身後：「Maryanne到了。」

小妹這才正眼望著國平：「好，可以走了。」說罷，拉著兩個伙伴擦身而過，徑自往火車站方向走去。

國平抱著雙臂，不是味兒的隨後跟著。

旁邊兩個菲藉傭人正邊走邊閒聊。

小妹頭也不回的走著。倒是身旁兩個女孩，望著小妹說話時，有意無意會偷瞄後面的國平？

當其中一個女孩再次假裝不經意轉過頭來時，國平朝她擠出一抹友善的微笑，女孩登時耳根通紅，再也不敢望他。

到了火車站口，兩個女孩便與耀韻揮手道別，到巴士總站乘車。

「好久沒見！」

「哎，是呢。」國平沒好氣地應著這比他矮兩個頭的小妹耀韻：「有大半年？你長高了喔。」

「你也是！」耀韻笑道：「成功由『肥仔』（i.e. 小胖）變成一根竹竿了！」

國平「嘟」八達通入閘時，給了她一個白眼。

由小學五年級跟耀輝相識起，他就看著耀韻長大。當年，耀韻還是個小學二年級的小不點？

耀韻也親睹他由小胖長成帥哥的過程，所以不會像她的朋友般被他的美貌震攝到了。（笑）

在他還是小胖時，她會跟她哥叫他「阿平」或者直呼全名，倒是他瘦了下來之後，她有時會喊他「肥仔」，教他哭笑不得。

「我哥到哪裡去了？」

「他說IMC的同學約唱K，臨時改期喎。」

「哦，IMC～」耀韻挑挑眉毛：「即是跟 Vicki 去拍拖。」

「吓？！」

「Hey～他說的『IMC同學們』，經常就只有他們兩個呀。」

「太離譜了吧，用這種藉口『老點』（胡亂指使）我來接你… …」兩個人的約會，改時間很容易啊。

所以，耀輝真是跟那個三八，呀，不是，他那小學舊同學拍拖嗎？這麼一說，最近放學後，好像真的愈來愈少和耀輝一起走回家（他們住得很近）。他經常有各式各樣的理由「撇甩」（甩掉）國平，只是國平一直沒在意。

「我也是猜的。」耀韻一臉不好意思：「他之前約 Vicki，都會跟爸媽那樣說。但他沒必要瞞你吧？今天勞煩你，可能真是約了很多人呢？」

「沒事沒事。我今天碰巧閒著。」國平轉話題：「你回去跟你哥說，他進了 4B，我已經幫他看了。」

「那你呢？」

「哎，4A。」

「嘩，恭喜你喔。」耀韻有聽她哥說他們的分班制度。

「應該只是『摱車邊』（剛剛好）進去了吧。」

「對自己有自信一點嘛。說不定你之後也像你哥般厲害呢。」

「不會啦。」

國平不想像他哥。

雖然他說不出像他哥有何不好。

兩人上了火車後，國平問：「對了，你今天是去幹什麼？」不只是交換寵物小精靈卡吧？！

「灌唱碟。呵呵。」耀韻得意道：「只挑了八個團員唱喔。」那是她所屬的校外兒童合唱團。

「真厲害！」

「八個人，同一首歌，一天內唱了五、六遍。」耀韻笑說：「出了碟借給你聽。」

「好呀。」

「唉，都不知道之後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唱歌了。下星期就要上學了喔。」

「Bridging course？」

「是啊。」暑假後，她就正式是潔靈女中一年級的學生了：「每天早上都要耶。」

「你學校有多少人進了潔靈？」

「也有十多個吧，但都不是很熟。」

「這樣啊 … … 」記得當年進柏瑞的同學，大多來自附近三所小學，圈子一早已成形。由崇賢小學進柏瑞的同學之中，國平只認識耀輝。耀輝性格健談開朗，也為內向國平帶來了不少認識新朋友的契機。國平心底很感激耀輝當年給他黏著，雖然耀輝大概不以為然？

像耀韻這樣外向的女孩，應該很快會在潔靈交到許多新朋友吧。

在旺角火車站下了車，耀韻拉著國平走進了站內的 7-Eleven：「我要吃甜筒（冰淇淋）！」

「呃？」

「我哥把八達通卡借給你了吧？」

國平笑笑，掏出了八達通卡給她。

趁國平沒在意，耀韻從冰箱挑了兩支甜筒，迅速用八達通卡付了錢。

「給你！」

國平一看，是他喜歡的草莓味甜筒。

兩年前跟他們兩兄妹出遊，買零食時，他挑了這個口味的甜筒。

沒想到耀韻記住了。

「謝謝你喔。」

這個小妹有點任性，但就是有惹人疼愛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