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上）
2004年度學期，開課前的最後一個星期五。
總算完成了bridging course最後一天的教學，軒嵐和Tina終於向小女孩們揭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她們不過是年長僅三歲的師姐，小女孩們開課後能在中四戊理科班班房找到她們。
這天，軒嵐完成工作後，並沒有和惠雯膩在一起，離開學校就馬上回家，確保能在父母弟妹回來之前，除去所有可能的「破綻」。
家居原封不動兩天，雖然窗緊閉著，有些角落還是積了一層薄塵。軒嵐把地板、飯桌和廚房檯面都抹了一遍，又把客廳的雜物都收拾好。她從背包掏出母親用來盛裝醃肉片的盒子，在惠雯家早已洗好沫淨，可以放回廚櫃裡去。檢查冰箱，確保該吃的東西已經吃掉。
軒嵐總算能鬆一口氣，坐在飯桌旁假裝專心閱讀。
未幾，家門外傳來父親的口哨聲，還有弟妹喜孜孜在聊天的聲音，軒嵐便打開了門。
「軒軒，我們回來了～」父親摟著母親的的肩膀，兩口子心情都很好。
友嵐和俊霖各執著一塊海藍色的浮板：「大家姐，我學會了游泳啦！」
星期三清早，他們四人就出發到廣州「白天鵝賓館」渡假。賓館內娛樂設施完備，又有很大的泳池。午後他們都待在賓館泳池嬉水游泳，父親也藉此教會了俊霖蛙式。
「家姐這兩天做了什麼？有沒有想念我們？」友嵐湊到軒嵐身邊，意味深長地問道。
「呃，還好啦。」軒嵐裝著不以為然的撒謊：「沒什麼特別呀。」
說實話，軒嵐壓根兒沒有想念他們。如果可以，她甚至想不回家。
「謝軒嵐，你沒有煮麵吃嗎？」母親提著食材走進廚房時，發現三日前她用來煎魚的易潔鑊還在灶頭上（軒嵐清洗乾淨後放在灶上晾乾），煮麵用的不鏽鋼煲卻疊在其他廚具之間（而不是放在最上面或其他地方），便提高了聲線：「你到哪吃飯去了！」
「…有煮呀。」軒嵐心虛地探頭進廚房：「你留給我的菜心和肉片都吃光了。」
父親打開冰箱，果然菜心和肉都不見了，便把剛從超巿買回來的冰鮮肉類放進去：「軒軒真乖，器皿食具用完都洗淨放好。」
根本沒有用過啊——平時每天都是她在洗碗，怎麼偏偏在這時候讚她乖。
「你用易潔鑊煮麵？」母親打量了廚房一周。
軒嵐懶得編故事了：「…嗯。」
母親馬上走到灶頭前面，提起易潔鑊仔細端詳一番。幸好沒有發現刮花的痕跡，不然又要苛責軒嵐一番：「別再有下次。」
「沒所謂啦。這鑊已用了許久了吧。」父親從後抱著母親，撫平她煩躁的情緒：「一起做晚飯吧。」
母親回過頭，完全無視軒嵐仍看著他倆，甜絲絲吻住了丈夫的咀。
軒嵐隨即別過頭退開，回到飯桌旁看書，心裡納悶：晚上弟弟要過來她們房間睡覺，就是因為父親要跟母親做爽歪歪的事吧。也真難怪母親一見父親就眉開眼笑的。
她現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但她本來並沒有打算跟惠雯做那種事的。
.
.
.
她只想趁家人遠遊時，給惠雯看看家裡的光景，怎料惠雯在她家裡繞了一圈，對所有物事都興趣缺缺，反提議道：「不如這兩天你住我家吧。」
「呃，這… 太麻煩你家了吧？」
「怎麼會？就多一雙碗筷而已。你跟我一起睡，浴室又在我睡房隔壁，不會打擾到別人。」
本來心裡就極想，也實在沒有推搪的理由，軒嵐便拿了所需衣物，以及冰箱裡父母給自己準備的食材，跟惠雯到了她家。
兄長還沒回家，惠雯只向傭人Jana交代了一句「Jacky will sleep over here these two days.」便拉著軒嵐到樓上去，讓她淋浴更衣。
浴後軒嵐走進惠雯的房間時，惠雯一看她穿的是男裝短褲，嚇得連忙關上了門：「給你換上我的褲子可以嗎？這兩天我哥在，就先乖乖裝我的好閏蜜吧。」
軒嵐一看房間裡的連身鏡，才驚覺穿鬆身白T和卡其色及膝短褲的自己，跟身旁穿著緊身粉棉T配淺藍色熱褲的惠雯如此不同。
她知道惠雯擔心什麼。
要是惠雯的哥哥發現，妹妹和這個到來暫住的同學有著本質上的差異，而且能互相吸引，睡在同一張床時並非心無雜念，他大概會巴不得把自己扔出門外吧。
雖然，兩日後，當軒嵐離開惠雯家時，她的想法徹底改變了。
「這個，你可以嗎？」惠雯從衣櫃裡掏出一條深藍色熱褲。
其實家裡並非沒有比較中性的短褲，但離家時太匆忙也太突然。軒嵐為自己隨意做的選擇懊惱不已，只好乖乖換上惠雯的熱褲。
要命：第一次穿熱褲，感覺簡直像沒穿一樣，涼涼的，太奇怪了。
再望望鏡子，熱褲搭配著自己暴露於空氣中的大腿曲線，居然有種陌生的少女味，詭異得軒嵐不敢再看。
不知道惠雯是沒察覺軒嵐的不自在，抑或早料到會這樣，她沒多問就拉著軒嵐下樓到飯廳。
晉陽回來不久，已在飯桌就座，旁邊的椅子放著他工作用的手提電腦，惠雯和軒嵐很自然坐到他對面。
正當軒嵐猶猶豫要叫「哥哥」還是「Charles」的時候，對方倒是主動叫了一聲「Jacky」。軒嵐連忙點了點頭，話都來不及說，對方就直就接跟妹妹說話了：「你們bridging course還沒完啊？不是下星期就開學了嗎？」
「明天最後一天咯。」惠雯曾跟晉陽交代自己要教bridging course，實際上教的只有軒嵐。「哥你今天完成presentation了嗎？可以鬆一口氣了吧？」
「就一貫隱惡揚善的作風，」晉陽賊笑：「無驚無險。」
「是什麼presentation？」軒嵐問惠雯。軒嵐可是注意到晉陽欲拿起身旁的電腦才問的。作為客人，應該對主人的一切保持好奇。
「哥哥的團隊正在開發一個自動移除圖片背景的技術。今天是他們第一階段成果發表日啦。」
晉陽打開手提電腦，給她們看簡報的其中一頁，左邊是花瓶放在桌上的照片，右邊則是只有花瓶懸空在透明背景的圖片。
「這個不難做吧。桌子和背景的色系跟花瓶不一樣。」軒嵐下意識說。
「對，我們要處理的問題，要更複雜些。」下一張簡報，左邊以沙灘和藍天為背景的照片，主體是穿著背心裙笑靨如花的女模特兒。右邊去掉了背景的圖片，缺乏了某些細節，例如被風吹起的髮絲，但模特兒主體保存得很好。
「是自動的嗎？好厲害！」模特兒的手臂跟沙灘背景是差不多的顏色：「是怎麼做到的？」
這時，Jana送上飯菜，晉陽也把電腦收回去。
這餐有芥蘭炒牛肉，蒸桂花魚，還有白灼菜心和瘦肉——那是軒嵐拿來的食材。
晉陽見軒嵐對自己的研究有興趣，忍不住邊吃邊向她解釋他用來移除圖片的數學模型，當中涉及不少他只會英文名稱的術語，例如gradient、clustering等數學或統計技巧。當他試圖用簡單的語言解釋字義時，軒嵐竟能捷足先登想到例子問他「是不是這個意思」，他驚訝之餘又高興家裡竟有人聽得懂他做的事，愈說愈起勁。
看到平素沉默寡言的哥哥跟軒嵐聊得手舞足蹈，惠雯在旁看得傻了眼。
還是到了他們講到某個特定處境，軒嵐說「你的模型應該無法處理這種狀況」時，晉陽說「你猜對了」之後拿起電腦，給她們看一張人被裁掉一半卻又黏連著部分高樓大廈背景的滑稽爛圖時，惠雯才能加入哈哈大笑。
惠雯沒料到，軒嵐第一晚sleepover，居然花了大部分時間在她哥哥的工作室，聽他講圖像處理研究的事。從來晉陽只會給惠雯看他已做好的成品。他跟軒嵐卻能深入聊到工作過程中困難的地方。
聊到十點，惠雯不得不提醒軒嵐明早還要回校，拉她去刷牙，再回到惠雯的房間去。
.
「真佩服你居然能聽懂我哥說什麼。」
「你哥提到的一些數學技巧，在物理學也有應用到的。」
「原來如此。」惠雯恍然大悟，又說：「多虧你在，我明白為何哥哥經常加班了。」
「因為他很喜歡自己的工作？」
「對！他在我面前很少提起工作，原來只因我不是伯樂。」惠雯釋懷道：「之前我還擔心他委屈自己。」
.
能以自己喜歡的工作維生，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軒嵐還在感慨，冷不防讓她腦充血的一幕，映入她的眼簾——
惠雯走到床邊，旁若無人地脫掉上衣，然後脫去了「過頭笠」（套頭）背心胸罩丟到床上，又穿回上衣。
脫衣時，惠雯側身朝著軒嵐，一絲不掛的狀態僅僅維持了兩秒。
但這是軒嵐第一次看到如此豐滿漂亮的成熟女性胴體上、那顆沒被遮掩的粉嫰乳頭。
兩秒已經足夠震撼。
惠雯的胸脯非常飽滿。她外出時得穿有鐵絲的胸罩以提供足夠的承托。放學後那些溫存時刻，軒嵐與她隔衣愛撫時也總是這個狀態——摸到堅硬的鐵絲時，總覺還有距離感，並沒有真正觸碰到惠雯。
「怎麼了？」
惠雯這才發現軒嵐直勾勾瞪著自己，一副受驚的模樣。
「你… 不除胸罩睡覺嗎？」
軒嵐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就只聽惠雯的話，施展「縮骨功」在T-shirt底下脫掉了惠雯送她的sport bra。
惠雯亮了床頭櫃子上的小暖光燈，然後關掉天花板的日光燈，拉著軒嵐一起躺到床上。
「軒嵐是否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脫衣服。」惠雯側身看著她：「體育課時你總會躲到淋浴間更衣。」
「就只在妹妹面前吧。」軒嵐思忖該用的措辭：「其他人的話，總覺得看到別人是不好的，也不想給別人看到。」
話一出口，軒嵐就後悔了。
明明已經卸下防禦一起躺到床上，也極為渴望觸碰惠雯美麗絕倫的胴體，怎麼居然會說這種將人拒諸門外的話呢？
「這樣啊。」
沒想到惠雯並未放棄。
「若果那是我呢？」
咦？
「軒嵐願意讓我看嗎？」
.
被這般一問，軒嵐陷入了天人交戰。
惠雯常常說她「帥氣」，她到此刻還不知道惠雯對她的愛戀，有多少是基於她表現出來的陽剛氣質。然而，氣質是服飾和行為建構出來的。終究衣裝下還不過是纖弱女子的軀體。她並沒有健碩的胸肌，只有兩團很薄卻又足夠礙事的脂肪。若是被惠雯看見了，她會否再沒有那麼喜歡自己呢？
偏偏，剛才驚鴻一瞥，讓她不得不直面對惠雯的慾望。
若她想要觸碰惠雯，她是不是至少也該願意在惠雯面前袒露她的真身？
筆者按：結果奮戰了整個週末，寫了四千字還未到床戲！＃＠＄（慘叫）這幾天努力清空讀後感存貨，就是為了準備寫小說的心情。
但壯志未酬，社畜又要回去上早班，得去睡了。
😭希望能盡快寫完下半，不然片段會在腦裡無限loop（！）😭
第五十三章（下）
「那，你也得讓我看。」
話一出口，軒嵐登時感歎自己果真色膽包天，竟為此甘願承受被嫌棄的風險。（雖然，事後回想，之於惠雯後來對她做的事，這不過是小菜一碟。）
不過，軒嵐跟惠雯一起的初衷，本來就是對方不再喜歡就放手了吧。戀人是極為親密的關係，要坦誠相對的話，她不認為生理層面的特質有可能裝或掩飾一輩子。
軒嵐不是沒有研究過有沒有可能擺脫女兒身成為男人，不過那是認識惠雯之前的事了。
了解相關的手術和治療後，她覺得自己厭棄女兒身的程度，還未嚴重到甘願承受那樣的生理痛苦。就算把女性的生殖器官全部切掉，也不過只成了沒有性徵的人，還得靠注射睪固酮維持男性的外表。
體內沒有製造睪固酮的器官，就是沒有。終身得接受的賀爾蒙治療，豈不是每一天都在提醒自己缺失了什麼嗎？
她有時會恨自己沒有男生的體格，例如惠雯被流氓圍堵那次，又或是月經來潮身體乏力那幾天。
但至少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如果惠雯無法喜歡，及早放手不是壞事。
人生得意須盡歡。
不然該會後悔吧。
.
「剛才已經讓你看了啦。」惠雯一臉愕然：「怎麼你說得我好像會介意的樣子？」
惠雯總愛說「我們都是女生」，把軒嵐說成和她平等的存在，但在軒嵐眼中，顯然她們是不可能平等的。
從來都是惠雯在慷慨施捨。她什麼都給不出來。
惠雯見她在遲疑，索性主動抓住了她的手，XXX
「剛剛你的手，抖得很厲害。」漆黑之中，惠雯問軒嵐：「你摸我的時候，在想什麼嗎？」
「…惠雯的身體，真的…很美麗啊。」軒嵐辭窮了：「我不知該怎麼說，可能因為第一次看到，所以覺得很震憾吧。」
「居然要等到今天。」惠雯吃吃的笑：「我可不介意你主動扒掉我的衣服哦。」
說罷，惠雯側身靠到軒嵐肩膀，手又不安份地潛進了軒嵐的衣服裡，觸發了另一場短短的濕吻。
「說到美麗的身體呢，」惠雯幽幽地：「第一時間，我會想起媽媽的。媽媽愛運動，身體的線條很美。雖然她有抱怨過妊娠紋怎麼弄都弄不走，但我看著還是覺得很美啊。」
「妊娠紋？」軒嵐第一次聽這個名詞：「是怎麼樣的？」
「白色一條條在肚子上、皮膚撕裂過的疤痕。」惠雯奇道：「你媽生過三個孩子，她沒有嗎？」
「這我可不知道。」
「吓？怎麼可能？」惠雯大驚：「你媽換衣服時你不會見到嗎？」
「她不會在我面前換衣服啊。在睡房更衣時她會關門。」
「洗澡呢？」惠雯又問：「你媽沒有跟你一起浸過浴嗎？」
「怎麼會一起浸浴呢？還需要大人管洗澡的年紀，都是在水盆裡洗啊。」跟她一起浸過浴的，就只有妹妹而已。
軒嵐這時想起一件事，但她沒有告訴惠雯：雖然弟妹幼時都吃母乳，可祖母生前曾告訴她，她是「吃奶粉大」的。記憶中，她真的不曾看過母親完整的、赤裸的乳房。
「這樣子啊…」惠雯想起，軒嵐曾說幼年時住的地方比現在的家還小，說不定連浴缸也沒有。「小時候，媽媽會跟我一起浸泡泡浴呢。」
泡泡浴，軒嵐只在電視廣告見過，即時的印象是：「很不容易洗得乾淨吧？」
「哈？你想到什麼了？」惠雯給逗笑：「不如明天給你試試？要不要？」
.
星期四下午，軒嵐完成教務之後，就立即跟惠雯回到她家。晉陽晚上跟同事吃飯去，她們也就用需顧忌會被他撞破鴛鴦共浴。
惠雯家有兩個浴室。她讓軒嵐到另一個浴室先沖身，自己則在主人房浴室的特大浴缸裡注暖水、下精油、沐浴鹽和泡泡浴球。
- 薰衣草味的bubble bath
.
不過，比起之後那一晚惠雯做的事，這不過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