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軒嵐跟惠雯第一年同班，但在此之前，兩人早已相知。

「The Chinese, English, English Literature, Geography and History prizes go to… Rebecca Ho from 1C.」副校長宣讀完獨攬五個學科獎的得獎者後，在熱烈的掌聲之中，也不忘追加一句：「Good job, Rebecca!」

女孩胸前垂著微曲的長髮，步姿輕盈優雅地踏上講台。軒嵐當時在中一甲班，坐最前排，當她一見台上的女孩，視線就被攫住了──雪白無瑕的臉上，一雙明亮動人的眼睛，小巧而精緻的五官，像是工匠別出心裁鑲上的一樣，堪稱完美。

「The Integrated Sciences and Mathematics prizes go to… Jacky Tse from 1A.」

軒嵐甚至覺得，如此清麗脫俗的女孩，不屬於這個塵世。

「謝軒嵐，叫你啊。」要不是旁邊的同學推一把，她都沒能回過神來，上台領數學和綜合科學獎。

其他同學，包括惠雯，聽見Jacky這中性的名字，都不禁好奇看看，這個同學頭髮上臘上到幾寸高，有多帥。

這是女校，但當然不是人人都像洋娃娃般嬌氣，總有一些性格打扮偏向中性，甚至是男性化的同學，俗稱Tom Boy(TB)。這樣的女生，在籃球校隊密度最高，高年級的隊員更總被不少學妹粉絲擁戴著。潔靈女籃的女生英氣，把男生都給比下去，是學界之中出了名的。

然而，上台領獎的一年級同學，雖高挑清瘦，但一頭貼服的短髮，一看就知不是籃球隊的。她額前梳著三七分界的劉海，白晳的臉龐，眸子黑白分明而帶點剛氣，輪廓清晰鮮明，鼻樑上架著副黑色幼框眼鏡，一身散發著斯文的書卷氣。

明明在頒學科獎，大家卻好奇地打量得獎者的外表，猜她到底只是個普通女孩還是個TB。
嗯，Tom Boy 一詞其實帶有歧義，它本身用以形容性格外型，但女生們使用此詞，其實更暗示了性取向。不過在女校這種幾乎「純陰無陽」（陰盛陽衰都不夠貼切）的環境裡，大家說起來卻亳不忌諱，甚至習以為常，講得如此輕鬆。

軒嵐當然不知道，那些高年級的正太控學生長，如何在背後談論她：「很有potential，長大後一定是個帥哥。」

中二那年的結業禮，兩人仍先後登台，不過倒是換了次序。Rebecca的美麗依然教軒嵐注目，而惠雯當然也會記得Jacky，因為她今年沒得到的中文學科獎，落到對方手上。

中三，拜分班制度所賜，名列前茅的兩人，終於有緣同班，還被班主任編為鄰座。

「你是Jacky？」軒嵐還未回應，對方竟打趣追加一句：「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話畢，惠雯笑了，台上她笑得恬靜，當下，她卻笑得如此活潑甜美。

軒嵐也不禁笑了：「久仰大名，Rebecca。」

「我喜歡別人叫我中文名。我叫何惠雯，你呢？」

「謝軒嵐。」

軒嵐不喜歡自己的中文名，「軒嵐」跟「牽男」粵語讀音近似，別人一聽，就不會理會她的名字到底怎樣寫，反正意義在音不在字。

偏偏惠雯卻好奇道：「哪個軒，哪個嵐？」

「車干軒，山風嵐。」簡明直接。

「嗯…」惠雯靜默了一會，認真道：「你這種自我介紹不夠霸氣，下次別人問道，你應該說『氣宇軒昂的軒』！」

軒嵐又笑了，覺得惠雯真是非一般的女同學：「那麼『嵐』呢？可以怎說？」

嵐，為山間之霧氣。惠雯想了想：「是… 山嵐的嵐，曉嵐的嵐，呀，紀曉嵐的嵐！」二人又笑了。

在這種明明相知卻又不相識的尷尬中，還是惠雯先伸手道：「謝軒嵐，日後多多指教。」

「何惠雯，」軒嵐的手一握：「也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