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何惠雯的鄰座,軒嵐才發現這個長得脫俗出塵的女孩,不知背負了多少繁瑣的職務:中辯隊隊員、Drama Club演員,最要命的是IMC的譜務──IMC的練習本已十分頻密,她還要額外花時間準備樂譜,更要跟鄰校的男生打交道,討論排練時間、演出曲目等事項。總之,每天上學她就在忙個不停。

常言道,中學時期最親密的夥伴莫過於「隔離位」(「鄰座」之意),可惜幾乎只有課堂時間,軒嵐旁邊的座位才不是空著的,聊天的時間更是少之有少。

開學後不久,Drama Club在週會預演校際話劇節的參賽作品,擔任第二主角的惠雯,話劇中段雙腿交叉一滑,滑出俐落的 「一字碼」,博得觀眾異常熱烈的掌聲。

「我曾學過芭蕾舞啊。」惠雯笑說,難怪她的體態如此優美! 軒嵐心想,惠雯的父母大概很用心裁培她吧! 冷漠的母親,卻永遠對自己的事不聞不問… …

「不過爸媽過身後,就沒有再學了。」

「啊?」

「是啊,小六的時候,他們車禍過身了。」

這是跟惠雯在軒嵐心中一貫的小公主形象,全不相符的悲慘事實。

「不過,幸好還有哥哥。」比她大十年的哥哥晉陽,這三年來就一直當她的監護人,靠著他當電腦工程師的工資及父母的遺產,兩兄妹相依為命。

軒嵐沒想到,原來自己比這個看似幸福的女孩,要幸運得多──緃然與父親聚少離多,縱然母親對自己極其冷淡,總不至於天人相隔… …

「妳不用替我難過,我現在過得很好。」見對方默然不語,惠雯反安慰道。

「… 惠雯。」

「嗯?」

「要是有什麼心事,妳可以找我說 。」話畢卻隨即輕嘆,不善言辭的自己,大概難對方分憂。

「好啊,妳說的!」惠雯又回復一貫的甜美笑容:「以後不准嫌我煩喔!」

周圍的同學,總是一副自信滿溢的模樣,而且多數家境不俗,讓軒嵐有個錯覺,以為大家都是表裡一致的幸福快樂、堅強獨立,不稀罕自己的關懷。說這種話,軒嵐還是第一次。

軒嵐小學時還有幾個玩伴,但考上這所傳統名校之後,她幾乎獨來獨往,不屬於任何圈子。她並非不受歡迎的人,同學不時都會請教她功課,偶爾也會主動約她外出遊玩,但她總與大夥兒格格不入,不知道是家境的落差,還是她心中陰霾所致。

未跟她接觸過的同學,誤會與她之間的疏離感,源於她孤芳自賞;但跟她仔細交談過的人,無不欣賞她的謙厚和耐心。即使如此,她對凡塵俗事的冷漠, 仍給予人「可遠觀不可褻玩」之感。她從來不透露任何心事,亦沒有人會找她傾訴,因為覺得她不會有興趣聽。

但當然,她也有心事,而那種心事就如惠雯的一樣,在同輩眼中會顯得奢侈。自小她在學業方面表現出眾,往往是老師的寵兒,同學們羨慕的對象。偏偏,無論她多努力,博得全世界的掌聲,母親卻永遠視而不見,淡然相待 。

家裡不只她一個孩子,她還有個小她兩歲妹妹叫謝友嵐,小她六歲的弟弟叫謝俊朗。

當她意識到,弟弟的名字跟她和妹妹的不同,有自己獨立的意思時,她就悲哀地發現,這種冷淡只能歸咎於一個不能改變的事實。

她是一個女孩。

為此,她曾有一段時間自暴自棄,慨嘆一切努力在命運的束縛下都是徒然。但後來,好不容易,她漸漸摸索到在虛無感下安然自處的方式, 不妒忌不怨天尤人,不與人相較,只潛心追求她喜愛的學問。

然而,惠雯坦露風光背後的滄涼,即彷如撥亂一池春水,驚動了寂靜之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