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序幕,始於二零零三年,香港潔靈女子中學,中三甲班的班房。
比起其他吵嚷的初中班房,這班房裡的同學總是稍為安靜地,各自忙著自己的事──不少人在備課、寫(補習社的)作業,或者看書。潔靈女中,中一二級都沒有按成績分班,但到了中三,決定選文科理科的前一年,成績最好的三十名同學都會被編到甲班。為何要到中三才區別名次,沒有學生知曉,只知道這轉變讓甲班的同學讀書壓力沉重不少。
但同時,亦有一些同學是較活躍於課外活動,卻又能兼顧學業的。她們身兼不少學會或團體職務,整天要討論課外活動如何安排。當中最令同學羨慕的,莫過於負責辦聯校活動的,增廣見識還是其次,最重要還是能越過尼姑庵的障礙,結識鄰校的男生。潔靈女中的現任校長,是隔鄰男校柏瑞書院前任校長的妻子──這段姻親關係造就了兩所傳統名校之間合作的不解緣。當然,也撮合了不少學生情侶。
「Rebecca,今晚IMC(Intermediate Mixed Choir)練習後你有沒有空?」
「什麼事?」何惠雯一邊低頭整理著滿桌SATB的歌譜,一邊應道。
「嗯… Eric想約我們吃晚飯… 你也來吧。」
惠雯抬了抬頭:「即是Stephen也會去?」
「……」女同學似是面有難色。
「Shirley,要是Eric想約你吃飯,你們單獨約就好,無謂弄一個奇怪的四人飯局。」她淡淡然。
女同學無可奈何,緩緩走開了。
忙碌的惠雯繼續整理山一堆的樂譜。她默不作聲,不知道想起什麼不快的事,動作愈來愈大,竟不小心把譜山推倒了,一下子傾倒鄰座的桌子上:「噢,軒嵐,不好意思……」
「不要緊。」鄰座的短髮女生,放下手上的衛斯理科幻小說,幫忙收拾殘局。
換著是別的同學,大概會主動「關心」剛剛耐人尋味的對話,但謝軒嵐從不管閑事,只會靜靜地當一個被動的聆聽者。亦正因如此,她就成了惠雯信任的訴苦對象。
沉默片刻,惠雯開口了:「軒嵐……」
「嗯?」軒嵐把排好次序的樂譜遞給她。
「我跟Stephen分手了。」那是帶點嗚咽的聲音。
軒嵐沒說什麼,只悄悄從桌下遞上一張紙巾,免得張揚惹同學好奇。這不是第一次了,她知道惠雯跟男朋友分手,都不外乎一個原因──
「為什麼男孩子總是喜歡做那種事……?」惠雯坐下來,輕拭了一下眼角。
軒嵐無奈苦笑:「因為他們是男孩子啊。」先不管這句話是否循環論證,果然又是那個原因。
惠雯跟男孩的交往總是那樣,始於投契的言語交流,終於男方的親密要求。跟她交往的總是較高年級、有學識的男生,不然才沒能耐跟她聊電話,天文地理風花雪月,聊個通宵達旦。每次惠雯都以為自己終於遇上能夠交心的靈魂伴侶,但當對方不只要拖手聊天,想進一步攬腰親咀,她就受不了──情侶間再普通不過的親熱,她卻極之抗拒,雖然她自己也無法理性解釋這種抗拒。
「唉,是啊,我又明知故犯。」惠雯輕嘆,轉頭看著軒嵐:「有我這個鄰座很倒霉吧,老是為著爛桃花鬧情緒。」她就知道軒嵐不會介意,要是在別的女同學面前,她才不會提及這種招人妒忌的心事。
「怎麼會?」軒嵐對她笑笑,視線又回到雜亂的樂譜上──惠雯所經歷的男歡女愛,對她而言就像樂譜上的音符一樣難懂。但惠雯標緻的臉上,淺淺的淚痕,總如此惹人憐愛。即使要聽惠雯嘮叨一整晚,她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