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不過惠雯纏繞,軒嵐結果真的帶她到自己住的屋苑樓下走了一趟。
「原來你住得那麼近,難怪可以這麼早回到學校啊。」
「有關係嗎?住在附近也可以睡到最後一刻才出門吧?」
「這怎麼一樣!你一出門就到學校了,我還要等火車,出閘之後又一段路!有時候得折騰半個小時啊。」
「… … 你在羨慕我嗎?」看著這位住九龍塘洋房的小姐,為著回校路程比自己長十五分鐘而嘟著嘴抱怨,軒嵐忍不住笑了出聲。
「嗯,看了你家裡的模樣再說。」俊民苑有十二座,惠雯跟著軒嵐繞了個圈,卻沒聽她指明哪棟才是她家。
「… … 家裡小得很呢。沒什麼好看。」
「可那是你的家哪,不論是什麼樣子都會想看看。」
「不可能啦,媽從來都不許我們帶同學回家玩。」
「那你至少告訴我哪棟才是嘛?」
「下次再告訴你。」就是故意離得最遠沒走近的那棟啊。
「呀,走了大半天無功而還?這怎麼行?」
「這裡沒什麼好看吧?」就一些母親們在看著幼孩踏三輪車。「帶我去你家還好哩。」
「我家那裡可沒那麼熱鬧,想沾點人氣都沒有。」惠雯頓了頓:「你說去我家,現在?」
軒嵐下意識看看手錶,五時四十分,要是去九龍塘一趟再回來,都差不多八點了吧?今天還要比昨天遲,母親準會黑臉。
惠雯看出了軒嵐的心事:「說笑的,你還是回家吧。即使你之前跟我說了你家裡的事,我還是很主觀地認為,可以回家吃飯是很幸福的。」
惠雯和她晚歸的兄長住在一起,晚飯多是自個兒吃。其實立即上家裡說通知一聲,就可以陪她回家去,但就是有股消不去的罪惡感:「… … 怎也先和你回火車站再說。」
是因為想到了飯錢的問題(何惠雯肯定不會再讓她花錢的)?又或是想像九點才踏進家門,母親不知會說出什麼話來?
也許是害怕有些事情,開了先例,就回不了頭。一旦連晚飯都不回家吃,就連和家人僅餘的連繫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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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佛光街的回程路上,軒嵐忽然想起一件事:「農曆年假時,你說去了英國?」
「嗯,和哥哥一起,去探望外婆跟舅舅。」沒待軒嵐問,惠雯就補充了她想知道的事情:「我媽就得舅舅一個兄長,外公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外婆一直就跟舅舅一家住。他們就是九七移民潮那陣子移居英國的,應該是我五歲的時候吧… … 說起他們,其實一月時發生了很不幸的事情,我還是到了英國才知道。」
「嗯?」
「我表姐,即是舅舅的長女,自殺過身了。」
「呀!?」軒嵐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事,驚訝得反應不過來。
「嗯,是抑鬱症。據我所知,她跟這心病糾纏一年多了… …」惠雯頓了頓:「年齡差距關係,加上一年才見一兩次,我跟表姐其實不算熟,可哥哥跟她是青梅竹馬,他傷心極了。」
「唉… … 」怎麼惠雯家裡就有那麼多不幸的事情呢:「知道是什麼誘因嗎?」
「舅舅一家都沒說,是後來回到香港,我哥才說表姐的抑鬱是情傷誘發的,不過他告訴我的,也僅此而已。」
「嗯… …」軒嵐也不知怎麼回應。
「也不知為什麼,自此我哥打消了送我到英國唸boarding school的念頭。」
「呀,沒聽你說過。」原來惠雯心裡有許多事情,從來都沒提過。
「我哥不喜歡香港的『填鴨式』教育,一直盤算著送我過去英國唸高中,但我並不想。」
「為什麼呢?」軒嵐印象中,不少人都嚮往到外國唸書啊。
「到了那邊,要是連我哥都沒了,就真的自己一個了… … 不太想這樣。況且… … 」惠雯突然笑了一聲:「送我去女子寄宿學校,等同送羊入虎口吧。」
「呀?」
「在這裡我還有放學時間可以透一透氣,要是跟那些女同學日夕相對,準會成為被針對的目標,終日不得安寧。」
這話軒嵐聽懂了一點點,還是故意揶揄她:「我也是你的女同學喔。」
「哈哈,你跟我一起去的話,我們可以做室友,那就不用管其他人。」
嘩,光是想像,就覺得不得了… … (XD)
可家裡哪有錢?就算有,也不該自己花光的,家裡還有弟妹啊──軒嵐為自己極少有異想天開的念頭苦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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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送了惠雯入火車站的閘,軒嵐又得以九秒九的速度直奔回家。今次趕得及在開飯不久便進門,母親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這種緊張的不平衡狀態,到底會持續多久?會不會有習慣的一天?
翌日見著何惠雯又在上課鐘聲響起時才衝進班房,在同學面前表現得沒有任何異樣,軒嵐甚至懷疑自己這兩天的甜蜜時光是不是幻覺。她真的和這個女孩… … 在一起了嗎?
除了認清對方的心跡之外,其實別的什麼都沒說。男孩子可以把追到手的女孩子稱為「女朋友」,可對方就只收了她的心形摺紙,那又算是一種名份嗎?
婚姻是跨越親密界線的許可證,但表白又是什麼舉動的許可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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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uld a lady with manners ever scream at little boys and scare them to tears?Their seniors definitely wonder where these wild girls came from…」果然,聯校預演之後那天,副校長又得以尖銳的聲線教訓對著男孩子們失儀的同學。
「每年說要說一遍,顯然這種訓誨作用不大。」Emily搖頭道。
「我們是第三遍聽了,但form 1的同學還是第一次啊。要是一年不說,搞不好明年兩屆重蹈覆轍,豈不更糟?」Tina苦笑道。
軒嵐連為何大家聽見小男生唱高音要尖叫都無法理解,他們的學長要怎樣想更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納悶之時禁不住看看身旁的惠雯,只見她笑著在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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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節課因為惠雯坐在身旁卻不能溝通變得冗長。終於捱到午飯時間,不知道這天她有沒有合唱團加排,正想開口問,卻被惠雯捷足先登:「你今天吃什麼?」
「呀?」軒嵐打開扁扁的午餐盒給她看:「就和平時一樣啊。」
「真巧呢,今天我也帶三文治喔。」說著,惠雯一手帶走了她半份乾癟的蕃茄蛋治,另一手從她的偌大的餐盒中掏出半份厚厚的公司三文治,放在軒嵐的餐盒上(太大,塞不進去XD):「交換一下嚐嚐看。」
「這… … 」惠雯從來都不會自攜午膳,這必定是她為自己親手造的… …
見軒嵐意外得一時說不出話,惠雯在她耳邊輕聲續道:「我和Shirley約了隔壁班裡的同學吃飯,之後就去柏瑞練歌,也約了他們那邊的人吃晚飯,沒能回來找你。我回到家打電話給你吧。」
「嗯…」看著惠雯拿著盛著自己那半片蕃茄蛋治的餐盒和Shirley一起步出了班房,又看看眼前疊得高高的自家製三文治,裡面夾著生菜、煙肉、烚蛋、還有一種綠綠的像醬料的東西(那是牛油果,軒嵐從沒見過),軒嵐感到強烈的荒謬感和愧疚感同時襲上心頭。
嚐了一口,那種複雜的層次感撼動著味蕾,卻教她一陣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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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憑什麼,讓這個女孩替我做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