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玻璃窗打量著那個自信滿滿的青年，只微笑點頭回應 Ms Yip 的話語，偶爾嘴唇才動一動，似是一切已在掌握之中，無須多問，軒嵐聽見自己的心跳愈來愈響。

這天不僅Ms Yip要「見家長」，她也被扯了過來「見家長」——雖然只會是以惠雯好友的名義見她哥哥，但怎知對方會有什麼反應？搞不好一眼就洞悉她到自己妹妹有什麼特別的感情… …

「真奇怪，今次說這麼久。」惠雯納悶道。兩人站在班房門外Ms Yip方位剛好看不見的角落，不時往裡面睄一下。

「誰叫你在摸擬選科志願表上填理科呢？」任誰都會不忍心勸你懸崖勒馬的。

「喂，我沒有你滿分那麼厲害，但也不至於教人擔心吧？」

「派卷的時候你可不是這般說。」

「哼，要不是想跟你同班，我管我理科唸得怎麼樣。」隱約聽得見惠雯的低喃，軒嵐心頭一熱，卻隨即被對方狠狠搥了一下。

「怎麼又打人！不是你禁止我唸文科才這樣。」軒嵐不知哪來的衝勁，笑著抓住了惠雯搥她的手。距離被拉短的剎那，眼前穿著hoodie的女孩放大了笑臉，顯得格外俊美——惠雯的臉泛起一絲紅暈。

「咦，Jacky！Rebecca！」友人突如其來的叫喚聲，卻教兩人身體有如被電流竄過，下意識鬆開了手。「原來你們都在。」

「呀，Tina。」惠雯回過神來：「早啊。收到成績表沒有？」

「收到了啦。我媽是今早第一個見Ms Yip。你呢？」

「我哥還在裡面。」三人往內一看，青年正好向Ms Yip欠身告辭：「呀，他出來了。」

青年拉開門，軒嵐終於第一次見到他的正面——明明是男生，輪廓與何惠雯竟有八分相似，只是稍為硬一點，還有鼻樑上多了副窄長的黑方框鏡。

惠雯站在兩人中間，青年卻對身旁的同學視若無睹，一臉驕傲又寵溺地對妹妹說：「雯雯，你久等了的。」他就知道她急著看各科排名了。

「呀，哥… … 」他的「目中無人」使惠雯尷尬不已，她接過成績表便忙道：「我給你介紹，她們是我的同班同學。Tina和… … Jacky。」

青年呆了半晌，突然積極地欠身跟Tina握手自介：「Tina？Charles。」Tina被理論上是長輩的人把自己當平輩使勁握手，登時愣了一下。

「Jacky？」青年終於跟軒嵐打個照面，又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Charles。」他挺著身子，比軒嵐高三四厘米。

「你好… … 」軒嵐也不懂如何反應，請示般瞥了惠雯一眼，只見她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自介完全沒有後續：「回去？」

惠雯沒好氣道：「我在這裡多待一會… … 怎麼你和Ms Yip面談這麼久？」看來不是介紹軒嵐時機。

「她不斷誇獎你很有語言和文學天份，說即使會考文科少出狀元，你唸文科也肯定可以拔尖的。我對她的話不以為然啦，我知道無論你選什麼，都會做得比其他人好。」

他怎麼就不知道，這些話應該家裡說，而非當著妹子兩個同班同學面前說。惠雯馬上使走他：「你先回去吧。午飯時間回來找你。」

「好，那待會見。Tina，Jacky，pleased to meet you.」青年禮貌的笑，簡直明示著不屑交談。話畢便往樓梯方向離去。

呃，特地回來，卻就這樣「見」完了「家長」… … 軒嵐似是（又）落個空，雖然她也不知道他繼續待著可以說什麼。

惠雯嘆了口氣，然後打開了成績表，看自己各科的名次：「Geog… … History、Eng. Lit. … … 呀，中史… … 」

「嗯？」

「難道就是差測驗失掉那三分… … 」

Tina聽著，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我要去圖書館當值了，遲些見咯。」

「那，星期一見。」

「有什麼出乎意外的？」Tina離開後，軒嵐問。

「中史今次只得第二名啊。」惠雯奇道：「我測驗考試都接近滿分了啊，而且分數都比你高。」

「從來我的中史都不比你高分啦。」軒嵐笑道：「那其他科目呢？」作勢要窺看惠雯手中銅板紙上印著的名次，實際上她只想知道某一欄的內容，怎料惠雯反應超大的，一手把成績表藏在身後：「不給你看！我還沒有看你的！」

哎也，才不是要看你的名次啦… …

軒嵐哭笑不得，心想，還是星期一再算了，誰知惠雯開口道：「你吃完飯大概什麼時候回來？我要做第二個看你成績表的人。」

嘩好霸道，即是軒嵐還沒看，就要給她先看喔？

「可我媽見 Ms Yip 時我要在家看著弟弟啊。」友嵐要完成畫劇報告，下午會跟同學去看畫劇，可不能獨留兒童在家。

（雖然香港法例定義兒童的歲數是16或以下，軒嵐嚴格來說也是兒童… …）

那我吃完飯來你家不就好了？但自禮拜二過門不入之後，惠雯就知道這樣的話會讓軒嵐很為難，於是她向軒嵐提出了一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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鋅盆的碗碟快洗完了，軒嵐下意識看看時鐘—— 一時零九分。

照惠雯建議的跟母親說，會不會讓她懷疑什麼呢？畢竟從來沒想過主動提出過做那樣的事。

完成了任務，擦乾雙手從廚房走出來，見弟弟又在玩電腦，母親靜靜地看著午間新聞，忽然覺得，其實為著照顧他們三姐弟，母親幾乎什麼地方都不能去，大概也挺… … 悶吧。

軒嵐嚥了嚥口水：「媽。」

母親望了過來。

「嗯，今天… …」她勉強擠了擠笑容：「今天天氣不錯，不如… … 」語氣還是肯定一點比較好：「我想，帶弟弟到遊樂場走走。」

「吓？去哪裡？」母親一臉詫異，俊霖也好奇地轉過頭來。

「就九龍中央圖書館那個遊樂場… … 待你見完班主任，我就帶他來跟你會合吧。」見母親不太信任的樣子，軒嵐轉去哄俊霖：「之前跟你說過，可以自個兒把鞦韆愈盪愈高的竅門，還沒有機會實踐，我們一起去試試看。」

「哇，好呀！」

果然弟弟較容易搞定：「那，媽，可不可以？」

見小兒子如此雀躍，母親不忍讓他失望，但又被大女兒的突發性舉動感到疑惑——這傢伙從來只顧自己的事情，竟忽然「轉死性」要求帶弟弟出外玩耍？但又有什麼可疑之處呢：「好吧。那你好好看著弟弟，注意安全。」

「一定。」軒嵐鬆了口氣。

幸好不用多廢唇舌，不然便要惠雯在街上乾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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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公開大學門口處，俊霖就見一個肩上挽著帆布包、穿著女裝hoodie和緊身牛仔褲、似曾相識的漂亮姐姐，笑意盈盈的向他們走來。

「真巧呢，你們去哪裡？」她朝著他大姊說。

「和我弟去圖書館旁的遊樂場去… … 實踐鞦韆愈盪愈高的物理。」少見大姊滿臉的笑意。

「喔，我又想看。」說著，女生俯身問俊霖：「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嗎？」

此時俊霖想起哪裡見過她了——平安夜的尖沙咀海傍！他一下子滿臉通紅，抬頭望向軒嵐，卻只得到詢問的表情，頓時感到被雙重施壓。

「… … 好吧。」她會不會爭著要盪鞦韆的？平時公園已經夠多小朋友爭的了。

就像平安夜當天那樣，這大姐姐親暱地挽著他大姊的手臂，不過路上一直逗著他說話，滿友善的樣子，讓他慢慢放下了戒心。從她口中得知她叫 Rebecca，他也告訴了她學校英文老師為自己取的的英文名。

「怎麼會選 John 的啊？」軒嵐還是第一次聽這名字，感到他被作弄了。（全名跟「撞邪」差不多讀音＝＝）

「老師看了我的中文名，問我想叫 John 還是 Juno，當然不想叫 Juno 啊。」

「為什麼呢？」 Juno 不是挺配合他的中文名字嗎？

俊霖皺皺眉：「誰會想叫『No』啊。」女孩們聽著笑了。

「大家姐，你又是什麼時候叫 Jacky 的？我班上有個男同學叫 Jacky，但他說是他爸改的，因為他爸喜歡張學友。」

「小三轉到新學校之後改的啦。也間接是英文老師的主意。原本她問我叫 Jacqueline 好不好，我當然說不好。」

「為什麼？」惠雯超好奇——軒嵐小時候已懂得嫌太女孩子氣的英文名了嗎？

「字母數比中文名拼音還要長，不更麻煩了？我就說我叫 Jacky 好了。」始料不及的答案，害惠雯和俊霖禁不住哈哈大笑。

「Rebecca 你的名字最長。」俊霖直指。

「那是我父母改的啦，身份證上就有這名字，不是我的選擇喔。」

三人沿途說著些有的沒有的，軒嵐暗自慶幸惠雯滿體貼地沒有讓弟弟悶著。只是，當惠雯從布包掏出了 CitySuper 買的 organic apple chips 跟大家分享時，軒嵐倒抽了一口涼氣——如此昂貴的小食，看弟弟吃得滿滋味的，要是他回到家要媽媽買，她不是要被責問了嗎？

到了遊樂場，果然有許多小孩在嬉戲，有兩三個小孩在等著盪鞦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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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先排著隊，你去玩其他的。」竟有這樣的好事，俊霖頭也不回跑去溜滑梯，才不管姐姐們是不是要打發他走呢。只是，在快攀完吊環，想向姐姐們炫耀自己做到了之前無法達成的事時，他竟未能一眼看得到一直在看望著他的大姊——她們分別穿著男女裝的hoodies，拖著手輕輕私語，第一眼還錯以為她們是其中一對陪孩子來的年輕夫婦… …

「John~~ 到你啦！」聽見惠雯的召喚，俊霖連忙跳下爬了一半的梯子衝過去。坐上了鞦韆板，他就下意識望向軒嵐。軒嵐順他的意，推了他幾把，想讓他自己來著，可他被動地坐著，鞦韆一直盪不高——往時鮮有到遊樂場的時光，每次都是爸爸不住地推他。

「不介意讓來試試看？」惠雯坐上了鞦韆，雙腳有節奏地晃動著，鞦韆來回的幅度果然漸漸增大。「留意著她雙腿的動作。」軒嵐向俊霖說道：「向前的時候，腿向前伸，往後的時候，腿收起來… …」靠著改變重心相對於頂部支點的位置，軌跡來回的差異，為系統注入了能量，鞦韆就能愈盪愈高。俊霖聽著，同時也和軒嵐一樣欣賞著惠雯美妙的姿態，看得出神。

「還有一種玩法，就是… …」惠雯停了下來，正要站上鞦韆，卻見軒嵐連忙搖頭示意她不要。「喔。」她想起了軒嵐怕弟弟會摔傷，便把鞦韆還給了俊霖：「你試試看吧。」

果然主動的意識是重要的——當他把鞦韆板和自己想成可以掌控的一體之後，一下子就領略到了竅門——如此嶄新的體驗，他全神貫注地享受著、嘗試著，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別的孩子忍不住請姐姐們叫他下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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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熱血沸騰的弟弟走到學校門口，不久就見到母親。

「可以把成績表給我嗎？」母親把成績表交給了軒嵐，沒說什麼，就拖著弟弟回家。

俊霖馬上向母親分享著自己的突破，過程中只輕輕提到中途有碰上了大姊朋友的事——不知怎的，Rebecca特意提早溜掉，讓他隱約覺得，要是向母親仔細說起 Rebecca 以及她和大姊間的互動（喔，還有蘋果片），下次可未必有跟她們一起遊玩的機會。

軒嵐則馬上跑回圖書館找等著和她交換成績表的惠雯。

「你中史才第九名耶。」惠雯仔細看著，奇道。

「你明知我比你低分，中間夾了幾個人有什麼出奇。」軒嵐都還沒看自己的成績呢。

這次軒嵐只是在數學、物理、化學得了第一，而惠雯則奪了中文、英文、世史、生物、E.Lit和地理的首位。

「呵呵，今次我比你厲害。」她們的兢爭其實只在中文科上。

「客觀而言，從來都是吧。」軒嵐笑著，名次她根本絲亳不在意。

她在意惠雯成績表上一欄的八個數字，倒是和分數無關的啦——看到了才驚覺，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