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剛過,出征IMC中文曲目合唱比賽的同學就徐徐回到班房。在隊友面前,惠雯一直按捺著自己興奮的情緒,直到把軒嵐拉到班房外,才繃繃跳跳地發作:「Yes! 我們贏了!下週末總決賽的票就開始發售了!要捷足先登!」
「恭喜恭喜。」軒嵐很替她高興,同時又得納悶——這天放學後,惠雯和 Shirley 要去找聲樂老師討教,之後幾天放學又有合唱團練習。決賽之前,惠雯又得多去柏瑞練歌… …
.
.
.
在惠雯和 Shirley duet比賽的前一天,本約了鋼琴伴奏 Charis 放學後練習,怎料她沒有上學。
「我剛打去Charis家,原來她食物中毒,現在還上吐下瀉中,明早來不了給我們伴奏啦… …」Shirley 晚上致電惠雯道。
「不是吧?」前一天才鬧這種狀況?惠雯跟 Charis 不熟,找 Charis 都是 Shirley 的主意,自然不是擔心她身體狀況為先,而是在想,那之前為這場比賽花了的練習時間不都白費了?雖然 Charis 去年考了鋼琴八級,理應應付那首曲目有餘,但她還是第一次幫人伴奏,一有速度改變的地方就跟不上。上星期去找聲樂老師品評時,最多建議(意見)都是關於 Charis,把老師指導聲樂技巧的時間都用光了。花了如此多功夫磨合,最後竟因為此人生病而告吹?
「有什麼辦法呢?」Shirley 聽得出惠雯的不悅,又想不到解決辦法:「不過,之前也見過有參賽者無伴奏,其實我們可以照去吧?」
「但你明知道,沒伴奏的話,只是去陪跑而已。」惠雯說的也是事實,至少在她們經驗之中,從沒伴奏缺席的隊伍可獲勝的。
「唉,我想不到可以幫忙的同學… … 」明天比賽九點開始,她們是第二隊,而現在已是晚上八時了。伴奏自己要練琴不單止,還要至少和他們夾一遍才成。
惠雯知道她再表達不滿,Shirley 也變不出好的方案來,但她實在不甘心:「我試試找人吧。若真的找不著,我們再決定去不去。」
.
她心裡,第一時間,就想到那臨場貼近完美且伴奏經驗豐富的人,這曲子他彈一次就肯定上手了。而且過去一個月來,她也算和他建立了一點默契?
打開 MSN,他剛好沒在線。
惠雯和他算不上熟,這也是她覺得一問無妨的原因——反正不熟嘛,不想幫忙就更加容易拒絕了,畢竟幫她們伴奏意味著要「走堂」(蹺課)。
於是,她厚面皮按開了和他的對話框,發了個訊息:
「Hey Wilson, sorry to bother you - wonder if we may ask you for help…」
不抱期望,她繼續找尋 MSN contact list 中有沒有其他可行目標,IC 中四級的司琴她並不熟,也暗地裡覺得她不是彈得太好… …
過了十五分鐘,通知聲忽然響了起來:
「From Wilson Leung: ?」
他在!
惠雯吸了口氣,客氣地告訴他她們的狀況、Charis 病了的事(Charis也在 IMC,所以 Wilson 認識她),並說除了想到他,似乎也沒其他人有能力幫到她們了。不過她明白要為她們「走堂」是很大陣仗(雖然心裡知道柏瑞書院的老師根本不在意學生「走堂」),真的不行也沒關係。比賽九點在包美達社區中心舉行,她們是第二隊,完事後他十點前應該可以回到柏瑞… … 咦,他家住何文田?那正好,會場就在不遠處… …
見自己打十句,他才唯唯諾諾應一句,似乎他應承的機會很渺茫吧?他不如快點 say no 還好… …
.
怎料,視窗忽然冒出了一句:
「From Wilson Leung: Scan me the score?」
惠雯驚喜得跳了起來,跑到哥哥的房間使用掃描器,把樂譜 scan 了發過去。
也許 Wilson 是把譜子打印了,拿到鋼琴去試彈,MSN 沉默了二十分鐘,終於皇恩浩蕩的來一句:
「From Wilson Leung: OK ah.」(i.e. 可以呀。)
.
「吓?Wilson?!」Shirley 聽著,下巴都跌了下來——彈那首簡單的曲子,「殺雞焉用牛刀」?!
「今次我們『執到』(i.e. 走運)啦!」惠雯心裡超興奮的——之前跟 Charis 夾琴,她太多做得不好的地方了,現在她們有最厲害的伴奏。
「怎好意思因這小事麻煩他呢?」
「要是找別的人,不就花掉人家更多時間嗎?」惠雯此話是假設了答應她的人肯定會練琴,而且會練到她滿意的水準為止:「明天七點半到 Wilson 家練一小時,然後直接去包美達?」
「吓?還要晨一早打擾他家?!」又不是很熟,失禮死了。
「既然他說可以,why not?」
「… …」 Shirley 不是沒見過惠雯叫其他男生為她們做事,但那些男生不多不少對惠雯也有點意思,即使她同樣受惠,也不過是使用了惠雯的人情。可 Wilson 是出了名的「絕緣體」,從來也見他只主動跟男孩子聊天,對惠雯跟所有其他女生一樣,都興趣缺缺的模樣。
要是他願意幫忙,就真的是純粹為了幫她們,而且這人情還是惠雯和自己一起虧欠的。即使惠雯之後會請他吃午飯,也不夠還啊… …
.
好不容易說服 Shirley 接受明天的安排,已經九點半,惠雯這才記得要給 Charis 發一句:
「Heard that you got food poisoning >< Hope you get better soon!」
.
.
.
雖然大哥昨晚已告知晨早會有客人到訪,但跟睡魔戰鬥時,什麼都忘得七七八八。
「伯母早晨,打擾了… …」怎麼會有女孩子的聲音,是電視的聲音嗎?
國平慵懶地打開房門時,兩個女孩正跟著國威步入走廊——映入他眼簾的,正正是比較高的那女生的側臉,嚇得他在她有意識望過來之前「呯」一聲關上了門——
天呀,頭上還一堆亂草,牙又未刷,怎可見外人!
「呀,那是我弟。不打緊。」聽見大哥輕聲向她們解釋。
「不好意思…」
背貼著門回一回氣後,國平想起哪裡曾見過那女生了——
那不就是耀輝想追的、飾演虞姬的女生嗎?
那另一個女生,會不會是… …
快速換好了校服,稍為用手理了一下頭髮之後,國平輕輕拉開房門,從那扇縫偷看——
「♫ It was a lover and his lass, with a hey, and a ho, and a hey nonino… ♬」[1]
琴房的門虛掩著,看不見,但聽著兩個女孩子在飆的高音,就知道另一位不是他期盼相見的那個人。
記憶中那人的聲音沉穩內斂,聽著會讓他感到安寧的。連她在台上高喊「力拔山兮氣蓋世」,也像訴說著沉思中的事… …
趁她們專注唱歌時,國平趕緊竄入廁所,梳洗好就連早餐都沒吃,便匆匆挽著書包衝出門。
.
.
.
新世紀廣場「明將迴轉壽司店」裡,惠雯和 Shirley 特地預早來到佔位子,選了最接近入口玻璃幕牆的四人桌,好讓 Wilson 不用花時間找。
(筆者按:這家「明將」是水準正常的日本餐廳,可不是西九明將!)
「呀,Wilson來了。」透過玻璃見到 Wilson 和另外三個同樣穿著柏瑞校服男生一起乘著扶手電梯到來。Wilson 見她們向自己招手,就跟他的朋友分道揚鑣。
Wilson 推門進入餐廳時,Shirley 見著那三個戴眼鏡的男生在偷看她們——她從沒見過他們,並覺得他們不太像她所認識的柏瑞男生… 怎麼說呢?柏瑞的男生都擅長交際,但他們感覺像一堆書虫?
Shirley 沒意識到,她這種感覺只源於他們(包括 Wilson)都不像 Eric、Stephen 等男生會「gel 頭」(i.e. 蠟髮)而已。
桌上只有三份餐具,Wilson 很自然坐到惠雯對面:「比賽結果如何?」好奇惠雯怎麼 SMS 裡沒說。
「你猜?」惠雯沒等 Wilson 反應,就把評分紙掏了出來:「We’re champion!」
「嘩。」在他們的圈子裡,得獎是很常見的(每組比較可以有多於一位亞軍/季軍),但冠軍始終還是少數:「恭喜你們!」
「很感謝你抽空為我們伴奏,不然肯定無法成事。」Shirley 感激道,雖然她覺得勝出的主要原因,是這個比賽組別的參賽者水準恰巧太差了。她也暗地擔憂要怎麼向 Charis 交代——「很遺憾你生病沒來,但我們找到人頂替你並得了冠軍」?以 Charis 一貫大情大性的粗神經,可想像她會欣喜若狂的道賀,但靜下來之後會否有 hard feeling 就不得而知了。
「不用謝,和你們一起夾琴,我也很高興。」
「要不要吃壽司?我們沒找到(迴轉壽司輸送帶旁的)卡位,但可以另外點的。」惠雯把點餐紙遞給 Wilson,急著想他多吃一點。
「不用啦。」Wilson搖搖頭:「我叫個滑蛋牛肉飯就好。」
「喔,好的。」畢竟之後還要上課,更怕耽誤 Wilson 時間,惠雯還是先找侍應點餐:「之後想要可以再點的。」
侍應送來面豉湯後,三人徐徐喝著… …
之後就沒有人再說話了。
好尷尬啊——Shirley 忍不住向氣定神閒的惠雯打了個眼色:總得說點什麼吧?!
「呀,害你早上『走堂』,不好意思了,有沒有錯過什麼重要的東西?」惠雯開了口。
「就一堂英文課而已,沒關係啦。」
「… … 呀,對了,你會考選了什麼科?」
「中英數 RS Phy Chem Bio Amath,CIT(電腦與資訊科技)還有 Econ。」
「咦,兩科選修?」Shirley 奇道。
「CIT是學校選修,Econ 是自修。」
「哦…」要「搏」十優嘛。
「那你們呢?想好選什麼科沒?」
難得 Wilson 對她們的事情表示興趣,怎料說中了惠雯的心事:「這,我還在想哩。」
吓?Shirley又一片驚愕——她不是肯定會選純文科的嗎?前陣子她還不斷遊說自己也選文科,怕到了文科班會沒朋友… …
「我也沒想好喔。」Shirley 違心的答話。她其實有傾向選理科,但從不敢向惠雯明言。
「喔,這樣。」Wilson 沒再問下去。
餐點送上來了,大家徑自低頭吃著… … 又是一片教人難耐的靜默。
過了五分鐘,惠雯出於自身好奇問:「為什麼第十科你不選 Music?」
「我看,會考音樂,是給將來上大學真的要進音樂系的人吧。」
「那你想進什麼系呢?」Shirley問。
「醫學系。」
「哦~」兩個女孩異口同聲應道——「神人」要進「神科」,也沒什麼要好奇的。
… …
唉,又 dead air。
兩個女生又嘗試了幾次開新話題,結果都是一句起、兩句止。Shirley 這才意識到平時跟 Eric 等人 hang out 如此歡快,是因為他們真是有心思想話題,從不用她們操心的。這感覺似「拉牛上樹」的一頓飯,已完全打消了 Shirley「還 Wilson 一個人情」的念頭。
.
.
.
在午飯後第一節課中段,惠雯和 Shirley 就盈盈得意的提著標註著冠軍的評分紙步入課室,吸引了同學豔羨的目光。
坐在後排的軒嵐還未知道賽果,但看著惠雯的表情就知道是大捷了,立刻向惠雯比了個大姆指。
其實昨晚,當惠雯致電告知她要找柏瑞某男生替代伴奏,並因此要請對方吃飯致謝時,軒嵐暗自為自己沒能力(i.e. 不懂彈琴)幫忙而感到失落。不過,只是一次性的事,還好吧——她自我安慰道。
她還要想怎麼跟惠雯說,剛剛午飯時間,鄰座 Rosanne 問她:「可不可以別再讓 Rebecca 坐我的位子?」
.
[1] It was a lover and his lass. Music by Roger Quilter (1877-1953). Text by William Shakespeare (1564-1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