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緊緊抱住的軒嵐,胸襟被友嵐溫熱的眼淚沾濕,一時不懂得反應——也許她一直視友嵐為理所當然的存在,也以為友嵐也是如此看待自己,當下才發現原來並非如此。

她想離家嗎?有時候她真的想陪何惠雯久一點沒錯,但真的還沒有要離家的念頭,至少肯定不是在自立之前的事。家裡的確是沒多少空間,但那是父母辛苦地爭取回來的,終究仍算是自己的地方。環境比她差的,她知道大有人在。

與其說「不開心」,虛無感才是她最難承受的。某程度上,她其實挺佩服謝友嵐沒有被虛無感困擾,總是努力爭取著自己想要的東西。

不過,自從何惠雯闖進她的生命裡之後,虛無感的問題,已經擱置一邊。

萬萬沒想到,被友嵐發現自己的戀情之後,反應竟會這麼大。這個懂得撒嬌討爸爸寵的妹妹,似乎是一下子驚覺要好好珍惜軒嵐,才忽地逞強要睡地板… …

軒嵐摟著妹妹,輕聲安撫著她,說自己沒有想著要離家,也不是很在意爸媽的反應——畢竟這才剛剛開始而已,他們不在乎,不是更好嗎?要是有感情事要討論,她也只會找謝友嵐。

兩姊妹都明白,母親著緊她和男孩子戀愛,多半是因為,跟男生拍拖,可能會為家裡惹來嚴重的麻煩,例如未婚懷孕。跟女生一起沒這個問題,母親就不在乎。父親的反應,才令她倆更不安——他對「女孩子和軒嵐拍拖」這個可能性,簡直是絕對否定的態度,這到底意味著他同樣亳不在乎,還是覺得不能接受?

「… … 家姐,你後天就十五歲了。說真的,要是我在同樣的處境,又有你這樣的好成績,一到十五歲(香港法定可以打工的年齡),我就會瘋狂找補習等外快,盡早儲夠錢搬出去和 Rebecca 同住,連爭取爸媽認同的功夫都省掉。」

這又不經意觸及軒嵐的痛處——友嵐不知道惠雯家裡是什麼光景,才會這般說。若要跟她搬出去住,在寸土寸金的香港,她可以負擔得起讓兩人安頓的地方,肯定比軒嵐家還要小。即使惠雯願意,軒嵐也不想她委屈,雖然讓她免於委屈的門檻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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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到禮物是不是有『驚喜』呢?我有想過如此貼身的衣物作為禮物會讓人難為情,但天氣回暖,你還是不願意脫掉背心冷衫,我看著心疼,唯有試試能否猜中你的心事了… … 」惠雯寫的信如此委婉,還是明明白白戳中她的心事。軒嵐讀著,一臉通紅,哭笑不得。

清晨醒來,趁家人還沒起床,免得吵醒床上一臉淚痕的妹妹,她靜悄悄的拿出了惠雯送她的禮物,和昨天特地折好了的校服,躡手躡足地竄進浴室。 這個叫「Sport bra」的東西,軒嵐之前不是沒在百貨公司見過,但一直視它為運動服裝的類型,而且價格昂貴。上次跟家人購物,買下那些會顯露曲線的胸圍,她是千萬個不情願,無奈呈現身體線條是大部份女性嚮往的事,她也不知道除此之外有什麼選擇。

看著鏡子裡穿著校服的自己——咦,真的,Sport bra 果然有束胸的作用。胸部一下子顯得平坦了。

也不知道惠雯如何把握她的尺寸,還大膽的一下子買了五個,幸好穿上身真的剛剛好。軒嵐忽然有種難言的悸動——惠雯口裡老是說她很「帥」,但愛著她的時候,並沒有忘記她是個女生,而且是個不安於自己性徵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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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日,星期天。

「軒軒,生日快樂喔。」當母親把晚飯最後一碟菜端出飯桌時,父親對軒嵐說:「十五歲生日,有什麼願望呢?」桌上剛出爐的蒸全雞冒著縷縷白煙——自從弟弟懂事之後,家裡才有慶祝生日的慣例。記得軒嵐十歲那年,父親第一次帶她到美心餅店挑蛋糕,她見到蛋糕上那層厚厚的忌廉,就婉拒了。自此,軒嵐生日,家裡會蒸全雞作慶祝,而弟妹生日,則除此之外還有他們喜歡的蛋糕和蠟燭。

軒嵐不假思索便答道:「就,當然是想爸爸多在家裡,和我們一起呀。」

「這個不用待生日才想啊。」友嵐附和,俊霖也開口了:「我們天天都想啊。」

母親一直沉默著,沒說什麼。父親此時看了母親一眼,臉上閃過一絲歉疚,但又隨即擠出了一臉笑容:「爸爸也常常想著你們。待悉尼那邊的專案完了,我就會回來。」身為土木工程師的父親,正在參與悉尼一個摩天商業大廈的建築專案。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且報酬較香港的專案豐厚。即使千百般不捨,還是得讓父親去。

話題一下子就轉到父親工作的點滴上,以及在悉尼發生的事情。三姊弟對此地都心生嚮往,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到當地親睹父親心血結晶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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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六日,星期二。復活節假期前最後一個上學天。

惠雯踏進班房那一下,花了兩秒才對上軒嵐的視線。

因為她往時身上那顯眼的背心冷衫,不見了!

軒嵐知道她在想什麼,腼腆的笑了一下,又埋頭繼續讀小說。誰知道惠雯急不及待的,笑容已經溢滿臉上,卸下書包後就去拉軒嵐出班房:「陪我買檸檬茶!」

誰知,惠雯卻把軒嵐拉到操場無人的一個角落。

「怎麼啦,你不是要去買檸… … 」忽然,左臉就被惠雯親了一下。

「抵錫!」惠雯俏皮地笑著,轉身就跑。

「喂,偷襲!?」管不了自己的臉頰發燙,軒嵐下意識就追著她跑。